第 45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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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5 章
隔著一道屏風, 徐沈宵和陸聿都有那麽一瞬間，不想上前，就好像親眼見到那一幕, 眼睛都要臟了。
兩人的腳下, 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, 死死地將他們焊在原地。
還是裏面的人傳來一句略顯遲疑的：“主人帶了客人？需要我回避麽？”才將兩人突然驚醒。
光是那一個“主人”的稱呼, 就叫他們兩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格外不適。
陸聿忍不住嘀咕：“玩得挺花啊……”他混了這麽多年，都沒有讓人喊他主人的喜好。
徐沈宵臉色鐵青地掃過去。
陸聿自知失言, 閉上了嘴。
兩人直接越過屏風，就見到了真如他們所想的那樣衣襟微微敞開的男子, 剛做好的心理建設, 幾乎一瞬間又崩塌。
男子依著桌案, 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股慵懶，墨發披散，發絲有些濕潤，微濕的外袍不僅緊貼著他的身子, 還讓地面都有一道道的水漬。
簡單的說，就是從頭到腳，從桌案到地面，都透露著一股暧昧的氣息, 更甚者, 桌案旁邊的地上，還放著一條類似於骨鞭的東西, 很難不讓人多想是拿來做什麽。
男子看似錯愕, 但他身上的氣勢，仿佛讓徐沈宵和陸聿都成了破壞者, 若是房間裏原本就有兩個人，下意識都會感覺自己打擾了。
徐沈宵和陸聿在這一刻，都有不同程度的五味雜陳。
單從男子的外表來看，無疑是對那些女子們有著不小的吸引力，他們進來打量的第一眼，都莫名其妙又不由自主地心生了一絲對比之意。
然而一想到這人是在方明霜的房裏，他們都很快回過神，心道一句，不可能！
徐沈宵聲音冰冷道：“你是何人，怎麽會在這間房裏？”
闕隱坐直了身子，他的動作也讓衣襟合攏了一點。
“我是被帶進來的。”他緩緩說。
“何時？”
徐沈宵道：“白日我來找這房間的住客時，都沒見過你。”
說話間，他的目光在屋內四處搜索，很快就看到了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，似乎都顯得不那麽重要的竹籃，不由得心底微沈。
那些東西……在方明霜心中，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嗎？
房間很幹凈，甚至連被褥，圓桌上擺放的靈果、靈酒都不曾動過。
如果真的是方明霜，那房間裏的表現確實如他所料，據他的了解，方明霜入住客棧，應該也只會白天黑夜都在打坐修煉，不會幹別的。
可這屋裏，怎麽會有個男人？
莫非方明霜連這一層都想到，特意找了人來打消他們的疑心？但他們想趁夜探查一事，並未有旁人知道……
徐沈宵越是細想，越是面色難看。
闕隱：“晚些時候被帶來的。請問，你們二位是……”
“不該問的別問。”徐沈宵說完，又用神識試探了一下他的修為，倒是看不出什麽。
一般這情況只有幾種可能，要麽，對方是個普通人，要麽，對方的修為比他要高，又或者，因為什麽原因他無法探查。
他眼神看向陸聿。
陸聿猶豫道：“怎麽說呢，我們客棧內，不僅有可提供帶入房裏的人，還允許住客外面帶人回來。而且，我們這座城內，有這種嗯……像他這種人，還不少。”
百煉山莊，既是廣招做工的人，到處開采礦場，又主煉器，還有他們這個少莊主的帶頭，那所處的城池必定要多開幾家各色的酒樓，以便人尋歡作樂，緩解那些疲憊，否則，這城裏未免也太沒意思了。
這番話說得委婉，徐沈宵卻聽明白了，意思是，這屋裏有這人在也不是沒可能。
陸聿低聲道：“我們城內這麽多人，你若讓我認一個男子，我也認不出。”
他又看徐沈宵眼裏露出殺意，提醒道：“這是我百煉山莊。”在他們這客棧內，殺了屋裏的人，任誰都不會覺得是簡單的事，必要查到他頭上。
“還是你要讓她回來後起疑心？”
陸聿在一看到這屋裏有男人的存在後，對李有財是方明霜的想法就消失了許多。
他覺得，徐沈宵大概也是一樣的。
以他們那點了解都明白嗎，方明霜就算再想打消他們的疑慮，恐怕也想不到這麽……這麽不妥的辦法。
陸聿有時候都覺得，方明霜跟徐沈宵一樣是個一心修煉的人，甚至比徐沈宵還要抓不住。她腦子裏估計就沒有關於男女之事的那根弦，老氣橫秋，為人正派的很，怕是見到這種男倌都要皺眉，怎麽可能會想到把人請到屋裏的。
徐沈宵沈默片刻，冷聲道：“也罷。”他本就不是為了這才來。
說完，他翻手便喚出了一面鏡子。
陸聿看到，驚訝道：“不是你花費那麽大價錢，就為了這個回溯鏡？”
回溯鏡，對著要看的地方掃過，能看到那地方半個時辰前的畫面，但能看到的，大概只有兩三個呼吸，基本上沒半點用處，卻在市面上賣的奇貴無比。
可以說是花得最無用錢也不為過。
闕隱眸光微閃，主動走到了房間的一角待著。
若是真的露餡，別無辦法，那他再出手殺了也不遲。
徐沈宵看了他一眼，心說此人還算有眼力，待事情結束，倒是能給他一個痛快。
回溯鏡被他使用靈力，在他的控制下，鏡子中顯現出李有財從一旁走過的畫面。
闕隱看到這裏，心中有數了，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。
陸聿說：“她是從那走來的，你挪到那邊看看。”
鏡子對準了那個還留了一條縫隙的房門。
隨著鏡子轉動，畫面便順著方向，浮現了一個水面，露出了一個屬於男人的喉結，還有那熟悉的被水撐開的外袍。
鏡子停在這一刻不動，還未露出那個人完t整的臉，只有一個脖頸和下巴，但仍是看得出來，那人是在湯泉裏。
徐沈宵的手指狠狠地攥緊，幾乎要將回溯鏡捏碎。
鏡中的畫面消失了。
回溯鏡也就這點用，卻也讓他們非常確認了一點，屋子裏這個男人，大概在之前就在了。
跟李有財同處一室。
還泡在湯泉裏。
很顯然，那個男子沒說一點謊。
屋內很是寂靜，陸聿也覺得幾分尷尬：“徐兄，我想，我們都猜錯了。”
徐沈宵深吸一口氣，面色沈下來：“行了。”
他轉身望向闕隱，一步步走向他，什麽話也不多說，擡手便按在他頭頂，用起法術。
闕隱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，緊接著便兩眼一閉，暈倒。
徐沈宵和陸聿這才走出房間。
過了一段時間後，闕隱才重新睜開眼，又是嘲諷一笑。
不得不說，縱使他再厭惡，身為半妖，有時候那半個血脈帶給他的好處還是有不少。
就比如，被人施法抹去記憶的時候。
闕隱靜坐了片刻，還是將屋內保持原樣。
方明霜還沒回來，他還不能確定，那兩人會不會來一個回馬槍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宋知雪剛下樓不久後，就被白羽宗的人碰到：“你還站在這幹嘛？有墮魔者出現，宗主都叫我們趕過去等候命令，你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宋知雪：“誒等等我……”
那人忙道：“我什麽我，這個時候四處亂跑又獨自一人才最危險，你說你一個煉氣九層跟過來幹什麽，你知不知道隨便一個墮魔者都能要了你的命？”
宋知雪話都沒能說出來，就毫無抵抗之力，被直接拉走了。
對方力氣實在太大。她無奈地想，好歹這一去也能碰到師姐吧，到時候回來了她再想辦法提前通知黑豆好了。
·
與此同時。
方明霜第一時間趕到時，場面還有點混亂，山莊內到處都是奔跑的下人，出事的屋內地上一片狼藉，在場的人除了陸傳峰，就只有白長威，以及倒在地上被一擊斃命的墮魔者。
“這人還是個金丹初期……”
白長威說著，擡頭看到她，招了招手道：“過來。方才我和陸莊主在隔壁商議的時候，感覺到了一股魔氣，我們趕過來時，就見到此人似乎在翻找我們查證的那些書冊記載。多虧了陸莊主出手及時，才讓這一屋書冊免於火難。”
“算不上什麽。”陸傳峰道，“你這弟子莫非就是……”
白長威說：“我親傳弟子。李有財。”
方明霜趕緊行禮道：“見過陸前輩。”
“看來你對你的親傳弟子很是重視啊。”陸傳峰奇道，“居然第一時間就將人喊來了。”
白長威解釋說：“畢竟我這弟子年輕，至今都還沒親眼見過墮魔者，我得讓她長長見識。”
他這麽說也不奇怪。
墮魔者，在魔族中也是最低階的，與其他真正的魔族比起來，外表上沒有太過特殊，只有一雙在發怒和使用魔氣時會泛紅的眼睛，隨時能伸縮的指甲，以及扒開衣服後，能看到從他心臟處向外蔓延的黑色脈絡。
若是在墮魔者未使用魔氣的情況下，他們外表也與常人無異。
“在修真界，就算有僥幸活下來、未被清理幹凈也沒有被封進魔界的魔族，也都藏得嚴嚴實實，更何況是墮魔者。”
白長威說：“幾百年前我們就大肆討伐墮魔者，凡人也都知道墮魔者食人心的危險，一旦發現都會上報給六宗，最近這兩三百年來，都極少有墮魔者出現了。就是修士中，也時時讓人護法，或是服用清心靜氣的靈丹來平覆心魔。”
門外忽然響起一道聲音：“這墮魔者應該是聽到消息，想來將那些名冊銷毀，以免他的那些同夥被我們發現。果然，我就說萬魔淵封印完好，怎會魔族膽大包天，估計就是這些墮魔者搞出的事。”
說話的是禦靈宗宗主，歸元宗和其餘幾宗的都趕到了。
謝洲看了一眼，說道：“陸莊主，這回你務必要把那幾具屍體的來龍去脈找出來。”
玄月宗也道：“墮魔者估計都與他們有關，找出之後，盡快鏟除，以免生出禍端，這樣大家都能安心了。”
剩下的火雲宗和巨巖宗都點了點頭。
“等一下。”方明霜忍不住開口道，“這個時間出現了墮魔者是不是太過巧合？他怎麽知道的我們要查屍體，藏在山莊內知道了？就算有墮魔者參與進來，也不能說與魔族毫無幹系，再遇到墮魔者，我們也得留他一口氣審問……”
陸傳峰皺眉：“身為晚輩，豈能隨意插話，白宗主，你得提醒你這弟子說話註意分寸啊。”
他道：“小友，你還是沒經歷過，太過天真了。跟墮魔者那是一句話都說不通，遇到墮魔者要立即除之，否則，失去性命的就是你自己。”
“行了，這人，還有那幾具屍體，我們百煉山莊會盡快查出來。”陸傳峰沈聲道，“看來這些惡心的家夥，不知不覺都潛入了我山莊內，是該清理一番了。”
方明霜最後看了眼墮魔者，對方身為金丹期，墮魔後會比正常的修士更加兇狠厲害，至少能越階殺死金丹後期的修士。
這樣的修為，又如此巧合……有沒有可能是特意暴露，轉移視線？
就是陸傳峰渡劫初期，雖是受了傷，但也比得過合體中期，他出手太迅速，竟是沒讓這墮魔者透露半點消息。
她是看出來了，陸傳峰那傳統固執又老派的性格，是容不得被人反駁的，更不接受別人教他做事，尤其是事關他百煉山莊的事。
總不能……那魔族，都滲透到陸傳峰身上了吧？
方明霜被白長威帶出後，甩了甩頭，將這過於離譜的想法甩幹凈。
“你也看到了。”白長威說，“先等那幾人查出來再看，那些墮魔者，魔族，既然現在還要這般掩藏，掩蓋什麽事，想必他們如今也還未完全成長起來，就是怕我們找到了他們。你先不要太擔心，我們修真界還是有實力的。”
“如今各宗也要忙了。”白長威說，“你大病初愈，還要多休息，你先回去，有消息我再通知你。”
方明霜只得先告退，雖然她極其想將事情立馬弄清楚，但眼下也只能一步一步來。
而六宗也都向自己的弟子，吩咐下去，各宗都先將自己管轄的城池，全力搜索墮魔者的蹤跡。
宋知雪在人群中聽了命令，知道他們隔日就要回各自地界，她視線望了一圈，緊接著一拍大腿。
不好，她給搞忘了！師姐居然都不在了！
·
方明霜回到山中客棧內，停在自己門前時又有些異樣。
不知怎麽的，她這次回來，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，後背有些發毛。
是她的錯覺麽，還是……有人在盯著她？
方明霜眉間微蹙。
闕隱一直未接到宋知雪的消息，又聽外面來往的弟子交談聲，隱約知道白羽宗大概要盡快回去，心思稍有飄遠，隔著屏風就看到了門外站立的人影，心道一聲，果然又來了。
“唰。”
大門被突然打開。
熟悉的場景，還有熟悉的：“主人回來了？”
闕隱漫不經心地說完，卻發現了屏風外的人又有熟悉的停頓，房門順道被關上。
嘖。
都兩次了，這些人還是……
他忽然頓了一頓。
這回開門，好像，似乎，沒有上一次打開陣法時的聲響。
那就說明……
闕隱瞳孔猛地一縮，瞬間起身，向湯泉處的方向躍出。
他飛速閃過的身影，剛碰跨出兩步，衣擺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拽住。
衣服發出撕裂的脆響，闕隱頭也不回，背影頗有一種驚慌出逃的意味。
“站住！”
方明霜立刻喚出伏魔弓，一手扣住他的手臂：“說，你怎麽會在我房間！”
闕隱緊咬牙關，直接掙脫出。
方明霜見他仍是不回頭，就在對方跑出院門，腳下剛觸及湯泉旁的石子路時，擡手就對著他射出一箭。
靈劍擦過他的耳邊，直直地射中對面的假山，穿透，卻未擊碎。
“後院雖未被包圍，但你既被我抓住，就別想再逃走。”
方明霜舉著弓箭，聲音一沈道：“你跟了我多久？之前客棧那人是不是你？”
她看著那人的背影，雙方安靜了一會兒，就在那一剎那，那穿著黑袍的人又動了起來。
方明霜一直盯著他，見狀也身法一動，緊追而上，也不知是對方放水，還是她的求知欲太過強烈，促使她竟繞過了對方的後背，與他面對面。
闕隱沖去的身子緊急剎住，第一次以人形與方明霜撞上，讓他大t腦在這一刻有些空白，楞了楞神。
方明霜看到他的金色豎瞳，也怔了一下，眨眼間便反應過來，手腕一轉，將伏魔弓的弓臂抵住對方的喉嚨，向地面壓下。
她膝蓋壓住他的腹部，一手扼住他的脖頸，一手抓住他的手腕，將他制服：“你……”
剛出聲，方明霜就註意到，身下這人眼神錯愕，似乎又有些慌亂，他聲音喑啞而急促：“……別碰！”
別碰什麽？
方明霜心有疑惑，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，這才發現她一時著急出手抓住對方的手腕處，竟然有一層光滑又泛著光的黑色鱗片。
她手指下意識地一動，摸了摸。
下一刻，方明霜的餘光就瞥見，身下的人，頭頂上冒出了一對犄角。
龍角。
他耳根通紅，神情惱怒，雙腿似是也有掙紮之意，就仿佛，她對他做了什麽很不好的事一樣。
方明霜一時驚愕。
“……黑豆？”
闕隱渾身僵住。
方明霜下意識垂眸望著他，有探究，也有打量，倒是沒再為難他，將覆在他鱗片上的換了個位置。
闕隱擡起眼，兩人視線對上，都有些怔住。
時間緩緩流逝。
不知不覺間，方明霜的力道開始松懈。
也是在這個安靜的時候，她才隱隱註意到，對方呼吸時胸脯起伏的輪廓有些顯眼……他的衣襟被她制住的動作扯開了。
這裏面，怎麽什麽都不穿。
方明霜不禁腹誹。
她眼神細細打量，心裏又道。
被她抓住後都不反抗，她還以為……原來這人，也不柔弱。
肩膀很寬，肉很結實。
若不是頭上這對角，還有這雙眼睛，差點就和她記憶裏模糊的身形對不上了。
“看夠了嗎？”
闕隱已經緩過神許久，豎瞳在此刻都有些冷意。
方明霜松開手。
他要是開門時的聲音和現在一樣，也不至於讓她誤以為是外人潛入。
她順手將衣襟給他拉上。
“也不嫌冷。”
闕隱：“……”他眼皮一跳。
方明霜走回屋內，擡手示意：“坐。”
闕隱面色幾經變化，最後沈著臉，在她對面坐下。
方明霜：“說說看，怎麽回事。你為什麽一見到我就要跑？”
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對龍角上，又意識到看得太直接很沒禮數，便錯開目光，正色道：“能化形是好事。”雖然好像化得不是很完整。
“……”闕隱眼眸一暗，眼睛避開她的視線。
半晌，他喉嚨發緊道：“我是半妖。”
方明霜一楞。
而屋外長廊盡頭處，徐沈宵和陸聿兩人見李有財進去之後再也沒出來，這才徹底放棄了那個猜測。
徐沈宵神色陰沈。
李有財怎麽可能不是方明霜？
但一想起，此刻屋內有兩個人在。
他又道。
李有財必定不會是方明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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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著一道屏風, 徐沈宵和陸聿都有那麽一瞬間，不想上前，就好像親眼見到那一幕, 眼睛都要臟了。
兩人的腳下, 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, 死死地將他們焊在原地。
還是裏面的人傳來一句略顯遲疑的：“主人帶了客人？需要我回避麽？”才將兩人突然驚醒。
光是那一個“主人”的稱呼, 就叫他們兩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格外不適。
陸聿忍不住嘀咕：“玩得挺花啊……”他混了這麽多年，都沒有讓人喊他主人的喜好。
徐沈宵臉色鐵青地掃過去。
陸聿自知失言, 閉上了嘴。
兩人直接越過屏風，就見到了真如他們所想的那樣衣襟微微敞開的男子, 剛做好的心理建設, 幾乎一瞬間又崩塌。
男子依著桌案, 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股慵懶，墨發披散，發絲有些濕潤，微濕的外袍不僅緊貼著他的身子, 還讓地面都有一道道的水漬。
簡單的說，就是從頭到腳，從桌案到地面，都透露著一股暧昧的氣息, 更甚者, 桌案旁邊的地上，還放著一條類似於骨鞭的東西, 很難不讓人多想是拿來做什麽。
男子看似錯愕, 但他身上的氣勢，仿佛讓徐沈宵和陸聿都成了破壞者, 若是房間裏原本就有兩個人，下意識都會感覺自己打擾了。
徐沈宵和陸聿在這一刻，都有不同程度的五味雜陳。
單從男子的外表來看，無疑是對那些女子們有著不小的吸引力，他們進來打量的第一眼，都莫名其妙又不由自主地心生了一絲對比之意。
然而一想到這人是在方明霜的房裏，他們都很快回過神，心道一句，不可能！
徐沈宵聲音冰冷道：“你是何人，怎麽會在這間房裏？”
闕隱坐直了身子，他的動作也讓衣襟合攏了一點。
“我是被帶進來的。”他緩緩說。
“何時？”
徐沈宵道：“白日我來找這房間的住客時，都沒見過你。”
說話間，他的目光在屋內四處搜索，很快就看到了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，似乎都顯得不那麽重要的竹籃，不由得心底微沈。
那些東西……在方明霜心中，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嗎？
房間很幹凈，甚至連被褥，圓桌上擺放的靈果、靈酒都不曾動過。
如果真的是方明霜，那房間裏的表現確實如他所料，據他的了解，方明霜入住客棧，應該也只會白天黑夜都在打坐修煉，不會幹別的。
可這屋裏，怎麽會有個男人？
莫非方明霜連這一層都想到，特意找了人來打消他們的疑心？但他們想趁夜探查一事，並未有旁人知道……
徐沈宵越是細想，越是面色難看。
闕隱：“晚些時候被帶來的。請問，你們二位是……”
“不該問的別問。”徐沈宵說完，又用神識試探了一下他的修為，倒是看不出什麽。
一般這情況只有幾種可能，要麽，對方是個普通人，要麽，對方的修為比他要高，又或者，因為什麽原因他無法探查。
他眼神看向陸聿。
陸聿猶豫道：“怎麽說呢，我們客棧內，不僅有可提供帶入房裏的人，還允許住客外面帶人回來。而且，我們這座城內，有這種嗯……像他這種人，還不少。”
百煉山莊，既是廣招做工的人，到處開采礦場，又主煉器，還有他們這個少莊主的帶頭，那所處的城池必定要多開幾家各色的酒樓，以便人尋歡作樂，緩解那些疲憊，否則，這城裏未免也太沒意思了。
這番話說得委婉，徐沈宵卻聽明白了，意思是，這屋裏有這人在也不是沒可能。
陸聿低聲道：“我們城內這麽多人，你若讓我認一個男子，我也認不出。”
他又看徐沈宵眼裏露出殺意，提醒道：“這是我百煉山莊。”在他們這客棧內，殺了屋裏的人，任誰都不會覺得是簡單的事，必要查到他頭上。
“還是你要讓她回來後起疑心？”
陸聿在一看到這屋裏有男人的存在後，對李有財是方明霜的想法就消失了許多。
他覺得，徐沈宵大概也是一樣的。
以他們那點了解都明白嗎，方明霜就算再想打消他們的疑慮，恐怕也想不到這麽……這麽不妥的辦法。
陸聿有時候都覺得，方明霜跟徐沈宵一樣是個一心修煉的人，甚至比徐沈宵還要抓不住。她腦子裏估計就沒有關於男女之事的那根弦，老氣橫秋，為人正派的很，怕是見到這種男倌都要皺眉，怎麽可能會想到把人請到屋裏的。
徐沈宵沈默片刻，冷聲道：“也罷。”他本就不是為了這才來。
說完，他翻手便喚出了一面鏡子。
陸聿看到，驚訝道：“不是你花費那麽大價錢，就為了這個回溯鏡？”
回溯鏡，對著要看的地方掃過，能看到那地方半個時辰前的畫面，但能看到的，大概只有兩三個呼吸，基本上沒半點用處，卻在市面上賣的奇貴無比。
可以說是花得最無用錢也不為過。
闕隱眸光微閃，主動走到了房間的一角待著。
若是真的露餡，別無辦法，那他再出手殺了也不遲。
徐沈宵看了他一眼，心說此人還算有眼力，待事情結束，倒是能給他一個痛快。
回溯鏡被他使用靈力，在他的控制下，鏡子中顯現出李有財從一旁走過的畫面。
闕隱看到這裏，心中有數了，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。
陸聿說：“她是從那走來的，你挪到那邊看看。”
鏡子對準了那個還留了一條縫隙的房門。
隨著鏡子轉動，畫面便順著方向，浮現了一個水面，露出了一個屬於男人的喉結，還有那熟悉的被水撐開的外袍。
鏡子停在這一刻不動，還未露出那個人完t整的臉，只有一個脖頸和下巴，但仍是看得出來，那人是在湯泉裏。
徐沈宵的手指狠狠地攥緊，幾乎要將回溯鏡捏碎。
鏡中的畫面消失了。
回溯鏡也就這點用，卻也讓他們非常確認了一點，屋子裏這個男人，大概在之前就在了。
跟李有財同處一室。
還泡在湯泉裏。
很顯然，那個男子沒說一點謊。
屋內很是寂靜，陸聿也覺得幾分尷尬：“徐兄，我想，我們都猜錯了。”
徐沈宵深吸一口氣，面色沈下來：“行了。”
他轉身望向闕隱，一步步走向他，什麽話也不多說，擡手便按在他頭頂，用起法術。
闕隱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，緊接著便兩眼一閉，暈倒。
徐沈宵和陸聿這才走出房間。
過了一段時間後，闕隱才重新睜開眼，又是嘲諷一笑。
不得不說，縱使他再厭惡，身為半妖，有時候那半個血脈帶給他的好處還是有不少。
就比如，被人施法抹去記憶的時候。
闕隱靜坐了片刻，還是將屋內保持原樣。
方明霜還沒回來，他還不能確定，那兩人會不會來一個回馬槍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宋知雪剛下樓不久後，就被白羽宗的人碰到：“你還站在這幹嘛？有墮魔者出現，宗主都叫我們趕過去等候命令，你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宋知雪：“誒等等我……”
那人忙道：“我什麽我，這個時候四處亂跑又獨自一人才最危險，你說你一個煉氣九層跟過來幹什麽，你知不知道隨便一個墮魔者都能要了你的命？”
宋知雪話都沒能說出來，就毫無抵抗之力，被直接拉走了。
對方力氣實在太大。她無奈地想，好歹這一去也能碰到師姐吧，到時候回來了她再想辦法提前通知黑豆好了。
·
與此同時。
方明霜第一時間趕到時，場面還有點混亂，山莊內到處都是奔跑的下人，出事的屋內地上一片狼藉，在場的人除了陸傳峰，就只有白長威，以及倒在地上被一擊斃命的墮魔者。
“這人還是個金丹初期……”
白長威說著，擡頭看到她，招了招手道：“過來。方才我和陸莊主在隔壁商議的時候，感覺到了一股魔氣，我們趕過來時，就見到此人似乎在翻找我們查證的那些書冊記載。多虧了陸莊主出手及時，才讓這一屋書冊免於火難。”
“算不上什麽。”陸傳峰道，“你這弟子莫非就是……”
白長威說：“我親傳弟子。李有財。”
方明霜趕緊行禮道：“見過陸前輩。”
“看來你對你的親傳弟子很是重視啊。”陸傳峰奇道，“居然第一時間就將人喊來了。”
白長威解釋說：“畢竟我這弟子年輕，至今都還沒親眼見過墮魔者，我得讓她長長見識。”
他這麽說也不奇怪。
墮魔者，在魔族中也是最低階的，與其他真正的魔族比起來，外表上沒有太過特殊，只有一雙在發怒和使用魔氣時會泛紅的眼睛，隨時能伸縮的指甲，以及扒開衣服後，能看到從他心臟處向外蔓延的黑色脈絡。
若是在墮魔者未使用魔氣的情況下，他們外表也與常人無異。
“在修真界，就算有僥幸活下來、未被清理幹凈也沒有被封進魔界的魔族，也都藏得嚴嚴實實，更何況是墮魔者。”
白長威說：“幾百年前我們就大肆討伐墮魔者，凡人也都知道墮魔者食人心的危險，一旦發現都會上報給六宗，最近這兩三百年來，都極少有墮魔者出現了。就是修士中，也時時讓人護法，或是服用清心靜氣的靈丹來平覆心魔。”
門外忽然響起一道聲音：“這墮魔者應該是聽到消息，想來將那些名冊銷毀，以免他的那些同夥被我們發現。果然，我就說萬魔淵封印完好，怎會魔族膽大包天，估計就是這些墮魔者搞出的事。”
說話的是禦靈宗宗主，歸元宗和其餘幾宗的都趕到了。
謝洲看了一眼，說道：“陸莊主，這回你務必要把那幾具屍體的來龍去脈找出來。”
玄月宗也道：“墮魔者估計都與他們有關，找出之後，盡快鏟除，以免生出禍端，這樣大家都能安心了。”
剩下的火雲宗和巨巖宗都點了點頭。
“等一下。”方明霜忍不住開口道，“這個時間出現了墮魔者是不是太過巧合？他怎麽知道的我們要查屍體，藏在山莊內知道了？就算有墮魔者參與進來，也不能說與魔族毫無幹系，再遇到墮魔者，我們也得留他一口氣審問……”
陸傳峰皺眉：“身為晚輩，豈能隨意插話，白宗主，你得提醒你這弟子說話註意分寸啊。”
他道：“小友，你還是沒經歷過，太過天真了。跟墮魔者那是一句話都說不通，遇到墮魔者要立即除之，否則，失去性命的就是你自己。”
“行了，這人，還有那幾具屍體，我們百煉山莊會盡快查出來。”陸傳峰沈聲道，“看來這些惡心的家夥，不知不覺都潛入了我山莊內，是該清理一番了。”
方明霜最後看了眼墮魔者，對方身為金丹期，墮魔後會比正常的修士更加兇狠厲害，至少能越階殺死金丹後期的修士。
這樣的修為，又如此巧合……有沒有可能是特意暴露，轉移視線？
就是陸傳峰渡劫初期，雖是受了傷，但也比得過合體中期，他出手太迅速，竟是沒讓這墮魔者透露半點消息。
她是看出來了，陸傳峰那傳統固執又老派的性格，是容不得被人反駁的，更不接受別人教他做事，尤其是事關他百煉山莊的事。
總不能……那魔族，都滲透到陸傳峰身上了吧？
方明霜被白長威帶出後，甩了甩頭，將這過於離譜的想法甩幹凈。
“你也看到了。”白長威說，“先等那幾人查出來再看，那些墮魔者，魔族，既然現在還要這般掩藏，掩蓋什麽事，想必他們如今也還未完全成長起來，就是怕我們找到了他們。你先不要太擔心，我們修真界還是有實力的。”
“如今各宗也要忙了。”白長威說，“你大病初愈，還要多休息，你先回去，有消息我再通知你。”
方明霜只得先告退，雖然她極其想將事情立馬弄清楚，但眼下也只能一步一步來。
而六宗也都向自己的弟子，吩咐下去，各宗都先將自己管轄的城池，全力搜索墮魔者的蹤跡。
宋知雪在人群中聽了命令，知道他們隔日就要回各自地界，她視線望了一圈，緊接著一拍大腿。
不好，她給搞忘了！師姐居然都不在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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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明霜回到山中客棧內，停在自己門前時又有些異樣。
不知怎麽的，她這次回來，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，後背有些發毛。
是她的錯覺麽，還是……有人在盯著她？
方明霜眉間微蹙。
闕隱一直未接到宋知雪的消息，又聽外面來往的弟子交談聲，隱約知道白羽宗大概要盡快回去，心思稍有飄遠，隔著屏風就看到了門外站立的人影，心道一聲，果然又來了。
“唰。”
大門被突然打開。
熟悉的場景，還有熟悉的：“主人回來了？”
闕隱漫不經心地說完，卻發現了屏風外的人又有熟悉的停頓，房門順道被關上。
嘖。
都兩次了，這些人還是……
他忽然頓了一頓。
這回開門，好像，似乎，沒有上一次打開陣法時的聲響。
那就說明……
闕隱瞳孔猛地一縮，瞬間起身，向湯泉處的方向躍出。
他飛速閃過的身影，剛碰跨出兩步，衣擺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拽住。
衣服發出撕裂的脆響，闕隱頭也不回，背影頗有一種驚慌出逃的意味。
“站住！”
方明霜立刻喚出伏魔弓，一手扣住他的手臂：“說，你怎麽會在我房間！”
闕隱緊咬牙關，直接掙脫出。
方明霜見他仍是不回頭，就在對方跑出院門，腳下剛觸及湯泉旁的石子路時，擡手就對著他射出一箭。
靈劍擦過他的耳邊，直直地射中對面的假山，穿透，卻未擊碎。
“後院雖未被包圍，但你既被我抓住，就別想再逃走。”
方明霜舉著弓箭，聲音一沈道：“你跟了我多久？之前客棧那人是不是你？”
她看著那人的背影，雙方安靜了一會兒，就在那一剎那，那穿著黑袍的人又動了起來。
方明霜一直盯著他，見狀也身法一動，緊追而上，也不知是對方放水，還是她的求知欲太過強烈，促使她竟繞過了對方的後背，與他面對面。
闕隱沖去的身子緊急剎住，第一次以人形與方明霜撞上，讓他大t腦在這一刻有些空白，楞了楞神。
方明霜看到他的金色豎瞳，也怔了一下，眨眼間便反應過來，手腕一轉，將伏魔弓的弓臂抵住對方的喉嚨，向地面壓下。
她膝蓋壓住他的腹部，一手扼住他的脖頸，一手抓住他的手腕，將他制服：“你……”
剛出聲，方明霜就註意到，身下這人眼神錯愕，似乎又有些慌亂，他聲音喑啞而急促：“……別碰！”
別碰什麽？
方明霜心有疑惑，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，這才發現她一時著急出手抓住對方的手腕處，竟然有一層光滑又泛著光的黑色鱗片。
她手指下意識地一動，摸了摸。
下一刻，方明霜的餘光就瞥見，身下的人，頭頂上冒出了一對犄角。
龍角。
他耳根通紅，神情惱怒，雙腿似是也有掙紮之意，就仿佛，她對他做了什麽很不好的事一樣。
方明霜一時驚愕。
“……黑豆？”
闕隱渾身僵住。
方明霜下意識垂眸望著他，有探究，也有打量，倒是沒再為難他，將覆在他鱗片上的換了個位置。
闕隱擡起眼，兩人視線對上，都有些怔住。
時間緩緩流逝。
不知不覺間，方明霜的力道開始松懈。
也是在這個安靜的時候，她才隱隱註意到，對方呼吸時胸脯起伏的輪廓有些顯眼……他的衣襟被她制住的動作扯開了。
這裏面，怎麽什麽都不穿。
方明霜不禁腹誹。
她眼神細細打量，心裏又道。
被她抓住後都不反抗，她還以為……原來這人，也不柔弱。
肩膀很寬，肉很結實。
若不是頭上這對角，還有這雙眼睛，差點就和她記憶裏模糊的身形對不上了。
“看夠了嗎？”
闕隱已經緩過神許久，豎瞳在此刻都有些冷意。
方明霜松開手。
他要是開門時的聲音和現在一樣，也不至於讓她誤以為是外人潛入。
她順手將衣襟給他拉上。
“也不嫌冷。”
闕隱：“……”他眼皮一跳。
方明霜走回屋內，擡手示意：“坐。”
闕隱面色幾經變化，最後沈著臉，在她對面坐下。
方明霜：“說說看，怎麽回事。你為什麽一見到我就要跑？”
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對龍角上，又意識到看得太直接很沒禮數，便錯開目光，正色道：“能化形是好事。”雖然好像化得不是很完整。
“……”闕隱眼眸一暗，眼睛避開她的視線。
半晌，他喉嚨發緊道：“我是半妖。”
方明霜一楞。
而屋外長廊盡頭處，徐沈宵和陸聿兩人見李有財進去之後再也沒出來，這才徹底放棄了那個猜測。
徐沈宵神色陰沈。
李有財怎麽可能不是方明霜？
但一想起，此刻屋內有兩個人在。
他又道。
李有財必定不會是方明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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